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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顾云川从张牧府邸的侧门走出时,东方的天际线已被晨曦染上了一层混沌的灰白色。

他整个人仿佛从一场高烧中退下,带着一丝疲惫,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。

他知道,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最高风险级别的“天使轮”融资。

他没有投入一分钱的真金白银,唯一的资本,是他对人性的精准洞察,以及那块超越时代的白糖所代表的、无穷无尽的“预期收益”。

而张牧,这位在石盘县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,就是他选中的“天使投资人”。

事实证明,高风险,往往伴随着高效率。

张牧的行动,快得超乎想象,也狠得超乎想象。

仅仅过了一天,一个看似平常却暗藏杀机的消息,如同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,在石盘县的商圈里,悄无声息地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县衙,突然贴出告示,以“整顿盐务,稽查私贩,以应府城转运司巡查”为由,宣布即日起,将对县内所有盐引的发放资格,进行重新审核。

这个消息,对于挑着扁担卖菜的普通百姓来说,无关痛痒。

但对于那些依靠盐引作为生意命脉的商户,尤其是对于将盐引视为禁脔的王士仁来说,这不啻于一场指名道姓的宣战!

王家大宅,暖阁之内,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。

“啪!”

一只刚刚由景德镇运来的、价值不菲的斗彩茶盏,被王士仁狠狠地掼在地上,温热的茶水与碎裂的瓷片四溅,惊得一旁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。

“张牧!他到底想干什么?!”王士仁那张肥胖的脸上,肌肉因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,一双小眼睛里充斥着血丝,像一头领地被侵犯的公猪,“他竟敢动我的盐引!是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!?”

他的澡豆生意,之所以能长久以来垄断市场,形成碾压性的优势,除了祖传的配方之外,最核心的竞争力,就是他能通过与县令的私下交易,拿到远低于市价、且份额巨大的官盐。

这是他最大的成本优势,也是他用来打压所有潜在竞争者的利器。

一旦盐引出了问题,他的生意,根基就断了一半!

一个穿着长衫、留着山羊胡的心腹师爷,战战兢兢地躬身上前,低声道:“老爷,息怒,气大伤身……小的已经派人打听得一清二楚了。这次的事情,从头到尾,都是张县丞一手推动的。明面上的理由,是他手下的巡检房,前日在码头抓到了几个私盐贩子,人赃并获。他便以此为由,向县尊大人痛陈盐务之弊,力主彻查,以正视听,好向上峰交代。”

“放他娘的屁!”王士仁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炭盆,火星溅了一地,“交代?他张牧是什么货色,老子会不清楚?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八蛋!他早不查晚不查,偏偏在老子的生意被搅局的时候查!这里面,要是没有鬼,老子把姓倒过来写!”

他的脑海中,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云川那张年轻、冷静,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脸。

难道……真的是他?
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王士仁自己都觉得荒谬。
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他一个无权无势、刚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乡下小子,凭什么能搭上张牧这条线?

又凭什么能让张牧这种老狐狸,为了他,不惜冒着得罪自己和县令的双重风险?他能给张牧什么?几块香皂吗?简直是笑话!

但他越是告诉自己不可能,那个念头就越是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,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。

除了那个小子,他想不出还有谁,有这个动机,也有这个能力,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,做出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情来!

“备轿!”王士仁咬牙切齿地低吼,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,“老子倒要去当面问问,他张牧,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!真当老子这几十年,是白混的吗?”

……

县衙,二堂。

张牧正悠闲地端着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,听着手下的心腹长随,汇报着王士仁气急败坏、直奔县衙而来的消息。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、尽在掌握的冷笑。

他当然知道王士仁会来。

他也早就和顾云川一起,将接下来要上演的这出大戏,每一个细节,都推演了无数遍。

“王老爷,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真是稀客啊。”当王士仁挺着肚子、黑着脸走进来时,张牧放下茶杯,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来,拱了拱手。

“张大人!”王士仁懒得跟他玩那些官场上的虚礼,他现在肺都要气炸了,开门见山地质问道,“你我相交多年,井水不犯河水。这次的盐引之事,你究竟是何用意?为何要突然断我王某人的财路?”

“哎呀呀,王老爷,你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!”张牧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、比窦娥还冤的表情,他快走几步,拉住王士仁的袖子,将他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亲自给他倒了杯茶,才压低了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道:“你以为,是我想查吗?王兄啊,你我才是自己人,我今天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我也是被逼无奈,身不由己啊!”

他凑到王士仁耳边,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,吐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字:“王兄,你可知道,前几日,府城转运使衙门的陈主事,曾微服来过我们石盘县?”

王士仁心中一凛。转运司,那可是直管一州盐铁漕运的要害衙门,里面的任何一个主事,官阶虽不高,但权力极大,要捏死他这个乡绅,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。

“竟有此事?我如何不知?”

“嗨!人家是微服私访,你能知道才怪了!”张牧一脸“后怕”地拍了拍胸口,“不巧得很,陈主事在咱们县的码头上,亲眼撞见了一桩私盐交易!当场就发作了!把我叫过去,指着我的鼻子,骂了个狗血淋头啊!说我们石盘县盐务混乱,纲纪废弛!限我十日之内,必须整顿盐务,拿出一份漂亮的账册给他看,否则,就要连我带县尊大人,一并上报州府,参我们一个失察之罪!”

他一边说,一边滴水不漏地观察着王士仁的表情,心中暗自为顾云川的计策之妙,而感到由衷的钦佩。

这个“陈主事”,当然是子虚乌有。

但这个借口,却妙到毫巅!它直接将矛盾的核心,从“我张牧要针对你王士仁”,巧妙地转化成了“上头的大人物发怒了,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,都得小心翼翼地避风头”,把自己从一个主动的加害者,变成了一个被动的、甚至值得同情的受害者。

果然,王士仁听到“府城转运司”和“参奏”这几个关键词,那满腔的怒火,顿时就熄灭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官场底层对上层的本能畏惧。

“这……这张大人,此事非同小可,你可有把握?”王士仁的语气,不自觉地软了下来。

“把握?我能有什么把握?”张牧苦着脸,摊了摊手,“现在唯一的办法,就是做一场戏给上面看!把盐引重新梳理一遍,引入一些‘干净’的新人,再砍掉一些旧的、容易引人话柄的名额,这样才能显得我们大公无私,账面上也才好看嘛!”

他话锋一转,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:“说起来,那个顾云川,前几日不是才立了抗灾的大功吗?我听闻,此人似乎有些不凡的背景,与府城那边……也说得上话。陈主事对他,也是颇为赞赏。你说,为了应付上峰,把一部分盐引,分给他来经营,是不是……最稳妥,也最能向上峰交代的选择呢?”

轰!

王士仁的脑子,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
原来是这样!

原来是府城的大人物!是那个该死的陈主事!

一切都解释得通了!难怪那顾云川小子敢如此嚣张,难怪这张牧会突然翻脸不认人!

他心中,充满了滔天的愤怒与不甘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
在真正的、来自上层的权力面前,他这个在县城里作威作福的土皇帝,根本不堪一击。

而张牧,看着王士仁那副失魂落魄、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样子,心中却在为顾云川那鬼神莫测、环环相扣的手段,而感到阵阵心悸。

他知道,这“陈主事”,是顾云川教他说的一步虚棋,一枚空头支票。

但就是这枚空头支票,却精准地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称和下级对上级的天然恐惧,直接将死了王士仁所有的反抗可能。

他越发觉得,自己选择与顾云川这条过江猛龙合作,是他这辈子,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。

最终,这场不见硝烟的博弈,以王士仁的完败而屈辱收场。

三天后,一张盖着县衙朱红大印的、崭新的盐引文书,由张牧的心腹长随,亲自、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顾家村,送到了顾云川的手中。

与之一同送来的,还有张县丞以官府名义,对“顾义士”带领村民抗灾之功的公开嘉奖,以及……五十两“抚恤”白银。

这五十两,不多不少,正好是顾云川欠王士仁的赌债。

其敲打、示好、以及彻底与王士仁划清界限的意味,不言而喻。

当那张轻飘飘、却又重如泰山的盐引,交到顾云川手上时,整个顾家村,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之中。

如果说,之前的肥皂生意,让他们看到了发家致富的希望。那么,这张盐引,则让他们看到了安身立命的终极保障!

这是官府的认可!是能震慑宵小的护身符!

“云川!我们……我们真的拿到官府的盐引了!”王二狗捧着那张写满了官样文章的文书,一双糙汉子的手,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
“从今天起,看谁还敢说我们是泥腿子!我们顾家村,也是有官府撑腰的人了!”

村民们欢呼着,雀跃着,他们看顾云川的眼神,已经彻底从敬畏,升华为近乎神明般的崇拜。

然而,顾云川的脸上,却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
他知道,这张盐引,是荣耀,是护身符,但同时,也是一块足以引来无数豺狼窥伺的肥肉。他必须立刻,将这份外部的胜利,转化为内部的、坚不可摧的实力。

他召集了所有村民,以及那些已经成为他“供应商”的外村代表,在村里那片刚刚清理出来的、最大的打谷场上,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会。

他站在用几张桌子搭成的高台上,高高举起那张盐引,让金色的阳光洒在朱红的印章上,闪烁着权力的光芒。

“各位!这张盐引,它不仅仅是一张纸!”他的声音,通过真气的加持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打谷场,“它是我顾家村的荣耀,是我们所有参与这个事业的乡亲们,用血汗换来的功勋!”

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而赤诚的脸,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。

“我决定,将盐引未来带来的所有利润,拿出一半,作为我们集体的‘公中’!这一半利润,将属于所有为我们事业流过汗、出过力的人!无论是顾家村的,还是外村的!”

这话一出,全场皆惊!特别是那些只是负责收集蝗虫的外村人,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他们只是做了最底层的、最简单的活,竟然也能分享盐引这种天大利益的红利?这……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!

“但是!”顾云川的话锋猛然一转,眼神变得锐利如刀,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,“我有一个条件!”

“这笔钱,我不会直接当成铜板发到你们手上,让你们拿去喝酒、赌钱!我要用它,来锻造一柄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、能够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利剑!”

他环视众人,目光如炬,一字一顿地说道,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:

“我要用这笔钱,招募人手,购买最好的兵器,聘请最严酷的教头!我要组建一支——顾家村护卫队!”

“这支护卫队,不为欺压乡里,不为横行霸道!只为保护我们的工坊,保护我们的商路,保护我们的家人,不再受任何地痞流氓、土匪恶霸的欺凌!”

他的声音,在打谷场上空回荡,震得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。

“我需要人!需要你们当中,最勇敢、最强壮、最忠诚的年轻人,站出来!”

“我承诺!凡加入护卫队者,不仅能领到远超普通村民的月钱,你们的家人,也将得到我们‘公中’最高规格的奉养!若有死伤,你们的子女,我顾云川,养他一辈子!”

“现在,谁,愿意成为这柄利剑的第一道锋刃?!”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5:49: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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