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，已经是后半夜。小斌被他闻讯赶来的爸妈领走了，走之前被他爸结结实实抽了两巴掌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。赵强也赶了过来，对着我千恩万谢。

苏觅还要留在所里处理后续，我只好自己先回去。

临走时，她送我到门口，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。

“今天……谢谢你。”我说。虽然过程有点憋屈，但结果总是好的。

“职责所在。”她语气很公事公办，但眼神柔和了些，“以后遇到这种事，第一时间报警，别自己逞强。”

我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

回到家，躺在床上，却毫无睡意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包厢里的一幕幕——东哥的嚣张，小斌的恐惧，还有苏觅带着同事冲进来时，那股子掌控全局的气势。

我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动地接受她的身份，接受她带来的各种意外和“拯救”。第一次在酒吧是她解决混混，上次抓捕是我撞破，这次又是她及时赶到。

作为一个男人，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。不是大男子主义作祟，而是觉得在这段关系里，我们的位置似乎不太对等。她永远是那个强大的、解决问题的角色，而我，总是那个被保护，或者需要被善后的。

这种失衡感，让我有些烦躁。

第二天是周末，我睡到中午才起。苏觅下午过来了，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。

“案子结了？”我问。

“嗯，那个东哥是个放高利贷的小头目，身上还背着别的案子，这次够他喝一壶的。”她瘫在沙发上，闭着眼揉太阳穴。

我给她倒了杯水，坐在旁边。

她睁开眼，看了看我，“还在想昨晚的事？”

我沉默了一下，没否认。

“陈默，”她坐直身体，面对着我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你觉得我太强了？让你没面子了？”

“不是面子的问题。”我组织着语言，“苏觅，我只是觉得……我好像，帮不上你什么。每次你遇到麻烦，或者我遇到麻烦，最后解决问题的都是你。我就像个……累赘。”

苏觅愣了一下，随即皱起眉，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
“不是吗？”我看着她，“你是刑警，身手好，脑子快，能抓坏人破大案。我呢？一个敲代码的，除了会点防身术，遇到真刀真枪的事，屁用没有。昨晚要不是你，我和小斌估计得进医院。”

苏觅盯着我看了几秒，突然笑了。不是嘲笑，是那种带着点无奈和了然的笑。

“陈默，你傻不傻？”她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，“抓坏人破案是我的工作，就像你敲代码做游戏是你的工作一样。分工不同而已。难道你会因为我不懂编程，就觉得我是个累赘吗？”

我被她问得一怔。

“而且，”她语气认真起来，“谁说你帮不上我？你的存在本身，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支撑。我知道不管我加班多晚，回去多累，总有个人在等我，会给我留盏灯，会问我一句‘累不累’。这种安稳，是别的东西替代不了的。”

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干我们这行的，整天面对的都是社会的阴暗面，钩心斗角，生死一线。有时候回到家，看到你，看到这个有烟火气的房子，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，是个普通人，是个有人惦记的女人。这比帮我抓十个犯人都重要。”

我看着她，心里那股别扭劲儿，因为她这番话，慢慢散开了。

是啊，我钻牛角尖了。感情里哪有那么多强弱对等，不过是互相需要，互相支撑罢了。她能打能破案是她的本事，我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港湾，难道就不是价值了吗？

“再说了，”苏觅靠回沙发，翘起嘴角，带着点小得意，“你也不是完全没用啊。至少，你这张脸，还能看。带出去不丢人。”

我被她气笑了，扑过去挠她痒痒，“苏觅你找打是吧！”

她在沙发上一边笑一边躲，“哎呀我错了我错了！陈默最厉害了！代码敲得棒，游戏做得好，还会炖难喝的汤！”

我们闹成一团，之前那点小疙瘩，在笑声里烟消云散。

经过这次，我心态放平了很多。不再纠结于谁强谁弱，而是更专注于我们之间的相处。

她出任务，我就做好后勤，提醒她吃饭，在她熬夜后给她准备热敷眼罩。我工作遇到瓶颈，她会用她那种跳跃的、不带专业局限的思维给我提点建议，有时候还真能歪打正着。

我们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。

直到那天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。

“是陈默先生吗？”一个略显苍老，但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。

“我是，您哪位？”

“我姓苏，苏卫东。”对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苏觅的父亲。”

我手一抖，差点把手机掉了。苏觅的父亲？她很少提起家里，我只知道她父母都是公职人员，具体做什么不清楚。

“阿……叔叔您好。”我赶紧稳住心神。

“嗯。”苏卫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“明天下午三点，人民公园东门的茶楼，我们见一面。”

不是商量，是通知。

我脑子有点懵，“叔叔，是有什么事吗？要不要我先跟苏觅说一声……”

“不用告诉她。”苏卫东打断我，“就你和我。三点，别迟到。”

说完，直接挂了电话。

我拿着手机，心里七上八下。这架势，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豪门家长约见穷小子的场景？可苏觅家也不是豪门啊？难道是嫌弃我配不上他当警察的女儿？

各种猜测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。最后，我还是决定去。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

第二天，我提前十分钟到了那家茶楼。环境很清雅，客人不多。服务员引我到一个包厢门口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进去。

包厢里坐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，坐姿笔挺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面容严肃，眼神锐利，跟苏觅办案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，但更沉，更迫人。

他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，正在慢条斯理地沏茶。

“叔叔您好，我是陈默。”我走上前，恭敬地问好。

苏卫东抬眼皮看了我一眼，没说话，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。

我依言坐下，感觉后背有点僵。

他给我倒了一杯茶，推到我面前。动作不急不缓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
“尝尝，明前龙井。”

我端起茶杯，依言喝了一口。茶香清冽，是好茶，但我此刻完全没心思品味。

“叔叔，您找我来，是有什么事吗？”我放下茶杯，决定主动开口。

苏卫东这才放下手里的茶壶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，正视着我。“我听说，你和苏觅在谈恋爱。”

“是。”我点头。

“你对她的工作了解多少？”他问。

“了解。她是刑警，工作忙，有危险性。”我如实回答。

苏卫东盯着我，眼神像探照灯，“仅仅是这样？你知道她办过多少案子？抓过多少亡命徒？身上留下过多少伤？你知不知道，她下一个任务，可能就回不来了？”

他的语气很平静，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。

我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，“我知道有风险。但我尊重她的选择，也支持她的工作。”

“支持？”苏卫东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丝像是嘲讽的弧度，“你用嘴支持？当她面对持刀歹徒的时候，当你可能成为别人用来威胁她的软肋的时候，你的支持在哪里？”

我喉咙发紧，说不出话。他说的，正是我之前隐隐担心的问题。

“陈默，我看过你的资料。”苏卫东话锋一转，“家境普通，工作一般，性格……据我观察，还算稳重。但远远不够。”
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那股压迫感更强了，“苏觅走的这条路，注定不平凡。她需要的，不是一个需要她分心保护的男朋友，而是一个能成为她后盾，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的伴侣。你，能做到吗？”

包厢里安静下来，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声。

我看着苏卫东锐利的眼睛，手心有点冒汗。他的话很难听，很直接，甚至有些伤人。但奇怪的是，我并没有感到被冒犯，反而有一种……被点醒的感觉。

一直以来，我似乎都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和身份落差的别扭里，却从未真正深入思考过，和苏觅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在一起，意味着什么。不仅仅是接受她的忙碌和危险，更意味着，我自己需要变得足够强大，强大到能够与她并肩，而不是永远站在她的身后。

我抬起头，迎上苏卫东的目光，虽然心里没底，但语气尽量保持镇定：“叔叔，我承认，我现在可能还达不到您说的标准。但我对苏觅是认真的。她在努力做好她的刑警，我也会努力成长，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，成为一个……能让她依靠的人。”

苏卫东看着我，没说话，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，微微眯了一下，似乎在评估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心。

半晌，他重新端起茶杯，喝了一口。

“话谁都会说。”他放下茶杯，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，“看你怎么做。”

他站起身，“今天的话，不要告诉苏觅。”

说完，他径直离开了包厢，留下我一个人，对着两杯已经微凉的茶。

我坐在那里，消化着刚才的对话。苏觅的父亲，果然不简单。他今天来，不是来劝分的，更像是一次……警告？或者是一次考验？

我摸了摸口袋里苏觅送的那个金属钥匙扣，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。

看来，想和苏警官长久地走下去，我得再加把劲才行。
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1:52:03